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210-2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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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是南楚。

    两路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攻入楚境, 除了歌舞升平就是勾心斗角的南楚君臣懵逼了。

    此番伐楚, 贵为天子的崔芜不可能御驾亲征,只坐镇京中静候消息。等待的滋味实不好受, 她面上不显, 却时不时将盖昀与丁钰传进宫说话。

    盖昀正好有话劝她:“崔氏已然离京归乡,臣只怕朝中清流又要上疏进言。”

    崔芜蹙眉:“进言什么?”

    “若陛下许崔氏入宗牒,则天家后继有人,许多事倒不急于一时,”盖昀委婉道,“但陛下断了崔氏登天的念头,意味着您身后再无亲缘。”

    “则国本之事,势必要好好商议一番。”

    崔芜捏了捏鼻梁。

    她记得上回讨论这事, 自己跟秦萧闹了好大一场别扭,还惹得武穆侯脱簪跣足、跪地请罪。

    虽说今日秦萧不在殿中,这话传不进他耳朵里,但前车之鉴太过惨痛,崔芜不想再来一回。

    “既然盖相提起,朕便一次说清楚,以后再有人把话递到跟前,烦请先生与他们交代明白,”女帝曲指叩了叩案缘,“朕不会立什么皇夫,有这个念头的,趁早给我断了。”

    盖昀早知她会这么说,但身为首辅,有些话明知讨人嫌,还是得说。

    “陛下这一路如何走来,臣看在眼里,亦明白您心里那人是谁,”他坦言,“旁人皆以为,您留那位长住宫中,是防他沾染军权。臣却猜想,您迟迟不定枢密使的人选,怕是另有安排。”

    崔芜笑了。

    “知朕者,先生也。”

    盖昀叹了口气。

    “陛下对武穆侯之爱重,非旁人可以揣度。侯爷既不会长居宫中,自然也难以长久陪伴陛下,”他婉转道,“且侯爷领兵多年,军中威望非常人可及,若再占一重皇夫之名……”

    “臣并无猜疑功臣的意思,个中利害,陛下当年想得十分透彻,否则也不会一再拒绝秦侯示好。”

    “只臣冷眼瞧着,自秦侯死里逃生,您对他的态度似有转变。虽说这是陛下私事,却也干系家国社稷。”

    “恕臣多嘴,您对武穆侯究竟是何打算?”

    这话不该盖昀来问,可放眼大魏朝堂,除他之外再无人会问。是以明知逾越,也不能不犯一次忌讳。

    从古至今,“开国君主”与“铁血悍将”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冤家,此二者亲密无间,则国朝蒸蒸日上、攻无不克。

    反之,若悍将长刀架于君王颈间,便是头一个要除了的心腹大患。届时莫说治国,光是君臣相争就够乱上一阵。

    也难怪盖昀谨小慎微至此,非要问一个明白。

    偏生崔芜喜欢另辟蹊径,她选了第三条路。

    “朕虽未曾提及,但先生想必多少听说过,朕少时流落江南,因为某些缘由,曾落过胎,”她神色坦荡,并不以流落风尘为耻,“虽尽力调养了,可没多久就被铁勒掳掠北上,途中餐风露宿,要说没妨碍,那是自己骗自己。”

    此事盖昀确有了解,但听女帝亲口承认,还是微感讶异。

    “朝中所提国本之事,朕不是没考虑,只我所想与诸卿不同,”崔芜靠着太师椅,那是丁钰亲手画的图样,命匠人照着打造,椅背比寻常座椅更契合人体力学,靠着也更舒服,“当初争这个位子,非是为了家国传承、千秋万代,若真到了不得不寻人托付的时候,也未必非得崔氏血脉。”

    盖昀揣度着女帝用意,微微露出惊容:“陛下的意思是……”

    崔芜勾了勾唇角:“兄长公忠体国、智勇无双,难道不比黄口小儿更适合这个位子?”

    盖昀:“……”

    饶是他早有预料,也忍不住摁了摁额角青筋。

    “陛下绮年玉貌,未尝不会有自己子嗣,倒也不必现在就做禅让的打算,”他委婉劝阻,“且武穆侯武将出身,可镇守一方,若要治国理政教化万民,怕是力有不逮。”

    “秦侯未尝不清楚自己短处,是以当初未曾存有争锋天下的心思……陛下又何必强人所难?”

    崔芜垂眸:“朕这么跟先生说吧,若兄长走在朕前面,这个位子交与谁都无妨。”

    “可若不幸,朕比兄长早走一步,那不管是谁即位,可能容下兄长?”

    盖昀眉心紧蹙。

    他完全明白崔芜的意思,靖难军中将领众多,虽不乏跟随崔芜多年的老资历,可论功勋、论威望,还真没几个能与秦萧抗衡的。

    一则,他是女帝“义兄”,身份上就超然于众。更要紧的是,靖难军中数得着的将领,哪个不曾在秦萧手下承过教、挨过训?

    即便是隐为靖难军第一悍将的延昭,当年也没少受颜适摔打提点。

    种种缘由加在一起,令秦萧纵然深居宫中、不涉朝堂,依然是当之无愧的武侯第一人。文官群体要打压武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此等悍将,女帝在世时尚能君臣一心、毫无猜忌,可若有个什么,新君上位,可容得卧榻之侧有此利刃?

    盖昀发现,自己不敢打包票。

    “朕子女缘薄,昔年落胎伤了身子,这辈子是否能有自己孩儿尚是未知。若如盖卿所言,早定国本,则免不了过继别家,可若这过继来的孩儿成了日后危及兄长的隐患,那朕第一个便容不得他。”

    盖昀不知如何作答,只道:“陛下多虑了,不至如此。”

    “不是多虑,大位之争,从来你死我活,一个江南国主都能让孙氏打成乌眼鸡,何况中原社稷,”崔芜毫无歉意地将孙彦拖出来鞭了回尸,“今日与先生将话说明,也是望你明白朕意已决。”

    “不足之处可以弥补,朝中异议亦可掸压,但除非兄长走在我前头,否则朕断不会让人拿捏住他性命。”

    盖昀满腹心事地入了宫,与女帝一番深谈,又揣着更加深重的忧虑离开。

    踏出大庆门的一瞬,他忍不住回首,宫城的碧瓦飞甍、万千气象凝成一线,尽数倒映在他眼底。

    想到这煌煌宫城日后不知姓了谁家盖相忍不住地叹息。但女帝对武穆侯的眷顾爱重,又让他隐隐松了口气。

    这世间过河拆桥者甚众,多少君臣患难与共时尚能相互扶持,待得时过境迁,昔日情谊转了怨怼,君责臣不知进退,臣怨君刻薄寡恩,最后只得惨淡收场。

    难为女帝踏着尸山血海登临皇极,还能守着这点本心不变。

    罢了,终归是天子大行之后才需操心的事,随她吧。

    盖昀摇了摇头,在家丁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这一年的春日伴随着惊雷降临京城,随春雨席卷皇宫的,是一封比一封加急的战报。

    谁都知道江南一役于新朝的重要性,延昭与韩筠、岑明共领二十万大军南下,所经之处旌旗蔽空,誓要将南楚收入大魏版图。

    然而楚帝于江南经营多年,却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太平年间,朝堂内斗自是无所忌惮,可当战事乍起,硝烟烽火兵临南境,君臣居然也能放下芥蒂,同心协力一致对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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