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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3文学城www.333wxc.com提供的《师尊今天又摆烂了吗》 316、看山(第4/4页)
柳轻绮突然一把捂住脸。他的额头紧紧贴着杳杳,整个人弓如虾子,肩头耸起抖了两下,喉间便涌出丝丝毫毫断断续续的干呕声。他一把抓住床头,双腿却已经软了,摸痰盂摸不到,只好用手捂着嘴,人滚下榻,跪在地上,一张嘴便是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可却什么都没吐出来。
他的泪水犹如潮水滔滔不绝,奔涌而出。吐不出来的感受格外痛苦,像是喉头塞着一块抹布但却无从纾解,他捂住胸口倒在地上,杳杳被摔在一边,因感受到主人的痛苦而发出微弱的嗡鸣声。可它如此虚弱,与他的共鸣仅有一点联系,迟钝得像是这灰败的生命,早便没有了任何能够刺破春风的棱角。他仰面躺在地上,过一阵子又蜷缩起来,一时间屋内只有抽噎声。眼泪流了满脸,他像是喘不过气来一样张开嘴,用力呼吸两下,带着哭腔喊道:
“大师兄……”
他用额头用力碰着地面,手指乱抓,却也只能抓到星点尘沙。泪水已经将榻下一块浸湿,顺着太阳穴流入发根,他回忆着这一切,痛苦尖锐而冰冷,无法相抗。柳轻绮一拳砸到地上,想喊,可张张嘴却怎么也喊不出来,只有翻滚挣扎,声音却便已低哑下去。
“大师兄,我要死了,我活不下去了……”
他在地上蜷了一会儿,突然一把扒住床头,踉踉跄跄起身上前两步,一把抓住掉在一旁的杳杳剑,毫不犹豫抬手便往脖颈上抹。杳杳剑发出一声尖啸,剑身用力一颤,铛的一声挣脱主人的束缚脱手而出。他自己也被这强大的力量振得后退两步,摔倒在地,胸口翻腾兜转不歇,喘了半晌,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床头就搭着他用来治疗自己的衣服,抓不到剑,他便顺手扯了一件下来,盖到自己脸上。熟悉的气息冲入鼻腔,虽然混杂着血腥气,却也能将那躁郁的心抚平些许。柳轻绮抱着衣服,闻了又吸,用力呼吸两口后便使劲儿把它往怀里塞。他的胸口、喉头、连带着心头都痒得要命,叫他恨不得将皮肉都撕烂。他用衣服挡着脖子让自己的手不至于掐上去,整个人如同一截狂风中的枯木般,脆弱而癫狂。
门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门被推开了。祁新雪捧着药出现在门口。开门的瞬间她面上的表情还算是出神,但即刻便变得凝重,在冲过来的那时又已经变成了惊慌,她将药随手往门口的柜子上一放,两步走来,一把按住他,意图将衣服扯出去,低声道:
“师弟,师弟!是我!”
她眼下微红,面颊紧绷,是被气的:“守着你的人呢?那个于朗深,不是他说的会寸步不离守着你吗?他人呢?滚哪去了?”
柳轻绮浑身都没力气了,手上却依旧拽得严实,不叫祁新雪抢走。手搭上祁新雪的手腕,示意她自己已经好些了,又将方濯的衣服堵在脸上用力吸两口,探出头来时神情才终于冷静两分,只是冷汗涔涔,脸又白了两分。
“新雪师姐?”
他的胸口依旧痒得不行,但此时不仅是心口,连带着浑身上下都痒。这痒抽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只能在祁新雪的搀扶下倚靠在床边。祁新雪跪在地上,不由分说夺过他的手腕把脉,柳轻绮歪头望着她,汗已经将他的额发浸湿,紧紧地贴在脸上,可这将死般的恍惚感受却还能支撑他笑一笑:
“你怎么来了?刚才我可能还需要喝点药,不过我现在好多了。”
话音未落便又是一连串咳嗽。他的额头被磕红了,隐隐约约有点要流血的痕迹,祁新雪把脉的时候便一直盯着他的额头看,眉头微微皱起,神色格外凝重,不听他多说,只道:
“你现在感觉如何?”
“痒,浑身都痒,”柳轻绮没打算现在就把方才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诉她,“痒得我难受,像是浑身上下都有蚂蚁在爬。像它们在咬我,或者在我身上找点儿什么吃的。不过师姐你放心,我身上肯定没有蚂蚁。我很注重个人清洁,而且咱们山上估计也不会有蚂——”
祁新雪不待他瞎说完,便用膝盖抵住他的小腹,一把扯开了他的衣服。柳轻绮只觉胸前一凉,眼睛猛地瞪大,下意识就要去掩,却忽然听到祁新雪倒吸的一口凉气。
祁新雪自幼学医,从小便和各种各样的药石和伤疤打交道,在振鹭山这么多年更是见着伤者比普通人更多,早便养成了一副淡漠冷静性情。如此叫她大惊失色也是不多见的,而这时,柳轻绮自己也察觉到有些不对——要拉起衣服的手掌触碰到胸口后便觉得黏腻腻的,手指轻轻捻一捻便分不开,不像是水。他举起手一看,嘴唇却猛地褪去所有血色,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
——那是血。
他被吓住了,祁新雪也被吓住了,两人一声不响,只好面面相觑。柳轻绮愣了半天,才慢慢低头看向自己胸口,胸膛处一道伤口深入皮肉,几乎将他横着劈成两半,内里甚至依稀可见肋骨。血肉向外翻卷着陈列,血如同一盅出土铜杯般黑冷厚重,可不感觉痛,只觉得痒。柳轻绮怔了片刻,立即便举手脱上衣,可喉间一阵剧烈的痒意却遏制住了他的动作,像一只大手掐住他的脖颈,猛地将他掼倒在地上。
窒息感一瞬间便涌上眉头,眼前几乎立即便失去了所有的聚焦,变成无穷无尽的毫无焦点的一片虚无——这时他才明白之前自己那种喘不过气来般的感受并非幻觉,而是真实存在。流在方濯衣服上的不是他吐出来的血,而是从喉间喷涌而出的。脖颈间横着的两道伤疤切断了一半他的气管,带着他一头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说来也怪,有些东西在不曾发觉的时候亦不曾发作,可一旦入人视野,便会冲破束缚,如同江水决堤般再无可遏制。柳轻绮趴在地上,用额头抵着地面,努力还想再抬起头,可人已经没有了此前的那般癫狂气度,连一点儿虚弱的力气都没了。生命快速流失,如同河水奔流。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速,可很快便觉得身上冷。是冰冷,湿冷,干冷。从骨子里就冷。连祁新雪的手都冷,她的针也冷。鲜血瞬间便氤氲整片床底,身处其中的人像是在喉咙上连了口水井,已快被抽压殆尽。祁新雪的手在颤抖。这身经百战的人于此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注意,唯有那点儿主见还支撑着她迅速扎针止血,满是鲜血的手急急地按住柳轻绮脖颈上最致命的剑伤部分,尽量冷静地按住传音,可开口时连嘴唇都在抖,喉咙更是颤抖如筛糠,整具躯壳都像是狂风骤雨中的树一般颤动个不停:
“掌门师兄,快来,快来。”由于过度紧张,她的眼睛已经泛起了绿,强行催动那点早已在大战中消耗的所剩无几的攻击灵息来抵御这浪潮一般的气息冲击,“强行剥夺观微剑意的反噬来了!”
柳轻绮被她按着后颈,确保脖子还在头上,意识将远去的一刻,他清楚地听到祁新雪这样说。带着焦急,含着哭腔,真是稀奇。他的手指颤了一下,轻轻敲敲地面,可能涌上指尖的却也只有一点微弱的金色。像水幕后的火光般一闪而过,全身血液都好像随着他的灵魂闭目而被尽数抽空。他甚至可以明确地感受到体温从眼眶中流走,连淌在脸上的眼泪都是冰凉的。巨大的恐惧和悔恨包裹了他,可意外的是,在这两种激烈的感情背后,却竟又有一重释然。他已经无法再去分析这些情感究竟哪个更重要,在这已经被迫变得平静的心中,他唯有一个念头:
是他做出的决定没错,是他亲自动的手没错。
可是,没有了观微剑,他还怎么保护他的阿濯、他的振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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