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今天又摆烂了吗: 319、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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候离得他那么近。可记忆里他有十万八千里远。近得一出剑就能抵挡住那冰冷的魔爪,只要他愿意,这把剑便绝对不会刺入他徒弟的胸膛,而会被剑刃挡在原处,唯一能发出的只有呲的一声利响。

    他当时什么都可以做,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板着那张脸,像月光一样柔和却冰冷的眼神落在伤口处,柳轻绮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看到了他眼波流动。

    可在他的记忆里,他却想起柳一枕那时的眼中似乎有迷迷蒙蒙的水气萦绕。可也是直到现在他才明白,那压根就不是水气,柳一枕眼里什么也没有。

    是他在哭。

    是他,一个养在蜜糖里的十五岁的孩子第一次遭受这样的虐待与欺辱,撑着一口气苦苦等待着师尊来救他,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一句话,这样的一个结局。

    是他在哭。

    有人在喘息不止,声音像山峦的起伏,突兀而粗重,听起来像是奔赴了千里。手指也湿漉漉一片,最开始他以为是眼泪,其实是血。从自己的胸腔涌出来的无边无际、永无止境的血。他按住心口,像揩走一张画上的灰尘那么容易,轻轻松松就将出血的地方挖了出来。剑锋留在血肉之上,砍下深深的一道影子。里头有只眼睛,盯着他的脸看个不停,带着好奇带着嘲弄。像是只断线的风筝落地,上面的花纹被尘土溅满,留下的最后一点边角,就是他自己的样子。

    他的脑中无可抑制地涌出千千万万的话来,每一句,每一段,都与那些带着血的石子儿似的过往有关。那些声音窸窸窣窣如同蚂蚁般徘徊在耳侧,钻入他的耳膜,咬过心口,胃里立即翻腾起来。他咽了两口想要将吐意咽下去,可在梦境中这种冲动不由他所掌控,仿佛皮和骨都一同翻转了过来,身躯里有什么东西都一目了然。这种幻想中的感官上的刺激加重了他的吐意,急促地呼吸两声,还是忍不住以剑拄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吐,可鲜血却从指缝间涌出,滴了一地。

    没有剑锋威胁,也并非生死之际,身上的伤口已经好得几乎看不见,可他却依旧还是感觉到疼。这是一种从内到外、从骨头到皮肉、从血液到眉头都一同颤动、哀求的疼。它与身躯上的任何折磨都无关,与他本人所曾经经受过的所有虐待都无关。事实上,仅仅只是语言,什么都没有做而已,就好像被打破了一面镜子,展现出一个真实的人来。可至今,他却还在尝试着给这场过往添加一些不存在的理由:若他站得远,若他赶不及。可实际上他站得那般近,偏偏就是上前一步,偏偏赶得及。

    无穷无尽的问题向他奔来,有如山呼海啸。这些都是在他慢慢地一点点了解真相后竭力遏制住自己不要去想的问题,他明白知道得越多就越痛苦。可是越多的节制会带来更多的想象。真相,这样的一个小姑娘,身着洁白的衣裙,可摘下头纱后却是一副狰狞面容。曾经的纠结犹豫已经在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折磨中消失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更为恐怖的自我诘问:

    我做错了什么?我选择了什么?难道我应该去补偿什么?我又是因为什么,在这场完全与自己无关的生死纷争之中要献出自己的生命?

    我不是你的孩子,但因为你在冰天雪地之中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便应当为你曾经的过错而赎罪、因你的罪行而死去?

    最痛苦的还不是这些问题,是他在被这些疑问折磨的同时所捅到脑中的曾经的回忆:他也是想过一命还一命的。可那时候是他说的要,后来他又说不要!

    所有的痛苦都是因为太明白,而太明白的最后结果就是不明白。其实他懂、却也不懂这其中的真谛,更重要的是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其实他在柳一枕的心里,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

    他仅仅只是一个在路边被顺手捡走的弃子,是柳一枕那漫长生命中突然灵光一现的声音。他没有什么独立的选择,也不存在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的定位只有一个:那就是解决无聊人生问题的一个最好方式。

    燕应叹长于致幻,塑造出来的梦境几乎可以让人永远不能挣脱。柳轻绮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梦境以外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可在这样的幻觉中,他的心、肝、连同着肺都不停地颤抖翕动,无数的负面情绪和猜疑被放大,无论此事是否真实发生,他都将它视作自己曾经无解的疼痛和仇恨。他的人软了,剑也软了,抵不住胃里的翻滚,还是吐了出来。他这呕吐的病症也是在柳一枕死后才得的。动不动就吐,而且自己无法控制,经常连胆汁都一同吐出来。如今时光荏苒,也好了许多,可还有隐患。此刻这深埋在心底的秘事也不得已奔流而出。

    浑身颤抖之际,他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肩膀,迫使他抬起头来。泪眼朦胧间,他感受到有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的面颊,擦掉他因呕吐而无意识流出的眼泪。燕应叹的声音像是一支柳条搔着耳廓,轻轻飘飘带着温柔的叹息,顺着耳朵淌了进来:

    “阿绮,别怪我。你师尊死了你伤心到现在,我的家人死了我当然也会替她寻仇。不过我知道这一切和你没关系,实话讲,我很喜欢你,不管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我都认你。”

    他的手掌钳住柳轻绮的下巴,只稍稍用了些力,便往上一抬,“我认你。你一直扯着柳凛不放,不就是因为你觉得他是你的亲人吗?没关系,以后我当你的亲人。我当你舅舅,名正言顺的舅舅,你想留在振鹭山或是想随我去蛮荒之地都随你,我不强迫你。那些曾经欺辱、背叛过你的人,我都可以一一为你除掉。你不是喜欢你那个徒弟吗?没事的,我和柳凛不一样,我尊重你,我同意你。以后谁敢说你俩的闲话我就去杀了谁。怎么样?我说的这些都当真,若你愿意,我可以发血誓……可是你得告诉我,你得告诉我阿绮,你得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见过你师尊复活别人?你有没有、有没有听过他跟你说过长生之法?”

    他越说越急切,握着他一只肩膀的手也不由攥得更紧,身体不由往前倾,仿佛要将他牢牢掌握在手中。柳轻绮的内心已经完全被这些不知可谓的嚎叫与哀鸣淹没。他无比的消极,整个人宛如在泥沼之中挣扎,可手脚已经瘫软无力,心里甚至接受了就这样死去的结局。

    他一句话也不说,除了流泪什么也不想干。耳旁嗡鸣一片,燕应叹说的什么他只听到一个开头,后面的便全部涌入尖锐的耳鸣中。他只有一种感受,单纯的一种感受——就是离开这里,却并非是要逃离,而是想要去见一个人。方濯。他尝试在脑海中勾画他的脸,可却崩溃地发现在这时他连他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只是一个轮廓,一点用处也没有,甚至会加剧他的痛苦。处于一种本能的求生欲望,他一把抓住面前人的手腕,对那下意识的抽离完全没有一点概念,只是喃喃着说:

    “带我去见方濯,带我去见——”

    “不,不行,”他突然又说,“不行。别去,别去,别去……”

    他急急地抓着燕应叹的手又要往回拖。燕应叹此前脸上那副急切的表情消失殆尽。他站直了身,冷冷地居高临下地望着,像一具泥塑一样冷硬。半晌后,他叹了口气。

    “好了,不算什么。”

    他再一次蹲下身来摸摸他的脸,语气里带着哄骗。

    “我知道你要什么。只要你现在说,我就叫你痛痛快快地死,好不好?”

    柳轻绮那明显正有着数种情绪搏斗的双眼终于亮了一下。但也在他抬头时,身上突然出现几缕若隐若现的丝线。燕应叹认得它们,哪怕数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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