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逃妾到开国女帝: 390-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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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并不瞒她。

    “两个理由,”她竖起一根手指,“其一,无故滥杀降臣,有失仁德,虽然朕不在乎这点名声,但被人一刻不停地唠叨也着实心烦。”

    “其二,”她又添了一根手指,“孙氏乃朕心头最憎,一刀杀了难以解恨,唯有令其受尽众叛亲离、家破人亡的苦处,方能平息朕之怨毒。”

    那一刻,吴氏知晓孙氏败局已定,她要么明哲保身,要么一并陪葬,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这个决断并不难下。

    “孙彦自己有眼无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还想拉着旁人一同赴死?呸,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话音脱口,吴六娘自己都愣住了。她是江东贵女、闺阁魁首,从来行止娴静、谈吐清雅,何曾这般粗鄙露骨过?

    但她不后悔,反而觉得痛快,仿佛这些年的郁结、委屈、不甘,都由这一个短促的话音倾泻而尽。

    “你想为孙彦尽忠,我不拦你,但你也别拦我的活路!”吴六娘近乎凶狠地瞪着垂死的家将,“想让我给姓孙的陪葬?也不看他配是不配!”

    寒汀第一次知道,素来以娴雅柔弱示人的少夫人能有这般锋锐的言辞、这样犀利的姿态。恍惚中,他浑身发冷,分不清这是她的真实面目,还是……她如今的锋芒与爪牙,都是被自家郎君生生逼迫出来的。

    鲜血即将流干,他无力支撑濒死的身躯,靠着立柱徐徐滑落,声音几不可闻:“你们……终究是夫妻。”

    吴六娘面无表情:“待他死后,春秋二祭,自有他一份香火。”

    这便是她最后的情谊了。

    寒汀惨笑一声,散尽最后一口气息。

    吴六娘盯着他咽气,对上那双死不瞑目的瞳子,她微微眨了下眼,好似终于从一个漫长而看不到尽头的噩梦中苏醒了。

    “去给宫里送信吧,”她头也不回地吩咐,“逆贼伏诛,消息未曾走漏,一切皆如陛下所愿。”

    崔芜眼下却没闲心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她接了秦萧回宫,与康挽春斟酌着开了拔毒的汤药,给昏沉不醒的武穆王强灌下去。末了离天亮还有一两个时辰,崔芜实在熬不住困倦,又舍不得秦萧,干脆脱了外袍,踢了鸾靴,上床与他睡在一处。

    这一闭眼就是大半个时辰,迷迷糊糊醒来时,却听身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崔芜勉强扒拉开一线眼皮,果然瞧见秦萧强撑着起身,正伸手去够屏风上的外袍。

    她揽住秦萧腰身,稍一用力就将尚未全然恢复气力的武穆王摁回枕上:“还早呢,再睡会儿。”

    秦萧哭笑不得,扯了扯她面颊:“什么时辰了?”

    崔芜闷头往他怀里钻,又卷过被子蒙住头顶:“反正今日罢朝,管他呢。”

    秦萧拗不过她,却也没法如天子这般诸事不理:“昨夜动静不小,首尾可都料理干净了?”

    被窝里,崔芜悄无声息地睁开眼。

    第398章

    秦萧可能并不知晓, 天子心里揣着一桩事,原本因为他身中迷药以及连夜奔波的困倦暂且搁置,此刻却被公事公办的武穆王点醒了。

    她抬手勾住秦萧腰身, 没怎么费力就将他再次压回枕上。

    秦萧哭笑不得:“陛下这是做什么?”

    “既然兄长精神不错,那阿芜有件事, 正好请教。”

    崔芜撑起身子,游蛇般攀上秦萧胸口,隔着不足一个拳头的距离注视他双眼:“兄长能否告知阿芜, 何为‘你这条命便是还给我, 也不算什么’?”

    秦萧:“……”

    难以察觉的阴影里,他喉头干涩滑动了下。

    秦萧此次下狱原是和崔芜合作串通的烟雾弹,那杯“毒酒”送到面前时,他瞥见孙氏家将手上的铁指环,心知酒里动了手脚,要不了自己性命, 这才放心大胆地饮下。

    但是那一刻, 确实有一个瞬间,自他心头浮起淡淡的疑虑:有没有一种可能, 这出“将计就计”不止针对孙彦, 亦是对他自己?

    如果崔芜更心狠些,大可以借孙氏之手,将令人失去反抗之力的迷药换作见血封喉的毒药。届时,“加害武穆王”这桩罪名便可顺理成章地扣在孙氏头上,拔除眼中钉的同时,也能除去手握重兵的权臣悍将。

    一箭双雕,一了百了。

    秦萧不怀疑崔芜有本事做出这样的布局,虽然她在他面前从来直白坦荡, 可她心里藏了多少机关城府,秦萧亦是见识过的。

    她之所以没这么做,不是她不能,而是她与秦萧的情谊牢牢牵绊着她,令她落不下屠龙之子。

    可情谊这玩意儿并非一成不变,天子的心思又是世间最难以捉摸的,今日看重之物,明日却不见得放在心上。

    这些疑虑隐隐绰绰沉在心底,其实并未现形,只是在某一个时点,神不知鬼不觉地攫取住理智,诱使秦萧说了不该说的话。

    放在当时的语境,其实没太大问题,亦可理解为秦萧蒙蔽孙彦的作态之语。

    他万万想不到,崔芜竟然如此敏锐,仅凭这一句话就解读出他当时复杂微妙又不足为外人道的心声。

    也许是秦萧沉默的时间过于漫长,崔芜有些不耐烦,在他额角处轻轻弹了下——是提醒,也是借机报复。

    “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秦萧回过神,仓促间随便寻了个借口:“总要说些什么敷衍孙彦……随口道来之语,并非出自真心。”

    崔芜可没那么好糊弄:“骗鬼!要真是蒙骗姓孙的,兄长该说的是‘天日昭昭’,而非把我拖出来鞭尸。”

    秦萧:“……”

    崔芜捏住他下巴,以一个温柔又不失强硬的姿态,迫使秦萧抬起头:“兄长,你当时不只是蒙骗孙彦,对不对?至少有一个瞬间,你是真的担心我会顺水推舟,用一杯毒酒根除后患,是不是?”

    秦萧自以为藏得极好的心事被她戳穿,无言以对。

    崔芜叹了口气。

    她知道权柄之争给秦萧留下了深重阴影,搁在后世,已然够得上PTSD。她也明白,在这个时代,“皇权”两个字的威压不是一般的重,所有人匍匐在上位者的阴影中,荣辱性命系于她一念,想不患得患失都难。

    但……

    在她与秦萧坦明心迹、剖析肝肠到这个份上,对方依然疑虑重重,实在很难叫人不失落。

    “兄长信不过我,”崔芜懊恼道,“你担心我会为权势蒙蔽双眼,将昔年情谊弃如敝屣,对你心存忌惮、百般防备,甚至动了斩草除根的念头。”

    “就像你嫡母嫡兄所做的那样,是不是?”

    就算让秦萧自己分析,也不会比崔芜总结得更一针见血、入木三分。

    这一回,他沉默更久,方艰难道出一句:“我知阿芜不是我嫡母嫡兄,我也……并未疑你。”

    崔芜嗤之以鼻:“得了吧,嘴上说不疑,但你说的话、做的事,无时无刻不在给自己找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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